352年10月28日，阿曼达帝国萨比桑德区岩木镇郊外森林某处。
“喂，向一，你说我们这种天天砍树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？”
15岁的纳尔·波拿巴忿忿地挥动着手里的柴刀，将一根仅有拇指粗细的树枝狠狠劈开，丢在了一边。
他周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木桩，放眼望去就像是一排排散落的小圆凳。但是，这些横切面依旧保持新鲜的木桩上已经抽出了嫩芽，充满生机的嫩绿色叶子似乎在向人们宣誓着它们的顽强。
实际上纳尔刚才砍断的那棵小树，从这木桩上的嫩芽长成拇指粗细，仅仅只用了一周时间。
向一对纳尔的话充耳不闻，他正努力地把木桩上抽出的嫩芽全部剃掉。如果将这些嫩芽放任不管，一周之后他们眼前就会长出成千上万的小树苗，届时负责这一片地区的向一和纳尔，就会被监察队请去喝茶了。
自从75年前植潮第一次爆发以来，植物的生长速度和极限就突破了人们的认知，为了限制植海无限制地扩张，政府颁布了各种各样的措施，“作业令”便是其中之一。
作业令主要针对的群体是所有年龄达到15岁以上的平民，这也是为什么向一和纳尔会出现在城外，清理残余树枝的原因。
“它们欣欣向荣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，一点都不可爱！”
纳尔肆意破坏着木桩上的嫩绿色生命，掐断了一根根生长的树枝。反正要不了多久，它们还会恢复原样，又或者说如果纳尔不这么做，只需要3个月，他的眼前就能出现一片森林。
是的，就像是他前方100米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。高大而又粗壮的树木躯干向天空延伸了20米，下面各种各样的植物张开了饱满而富有生命力的绿色，犬牙交错般地缠在了一起。它们宛如封闭在一个罐子里生长的植物，只要时间足够，它们就能很快地填满所有的空间。
“去他妈的维持现状！”纳尔指着那片茂密的树林骂道，“你看看才过了几个月，砍伐队刚刚清理过的树林就长成了这样......”
他喋喋不休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，但是在他旁边的少年却只是一边听着，一边默默地用柴刀清理着新生的树枝。
“你别老是在这里发呆，你倒是说句话啊！”宣泄够了的纳尔面对沉默的向一吼道。
向一停下手中的动作，抬起头，目光却转向前方那片树林。良久，他才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话。
“空气，变甜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纳尔显然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向一揉了揉鼻子，站起身茫然地看着远方的天空，再次喃喃道：“空气，变甜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傻......啊嚏！”
树林里突然吹来一股凉风，一个喷嚏让纳尔硬生生将最后一个“话”字咽了回去，不过他依旧捂着通红的鼻子，断断续续地说道：“你......你最好还是回去找......找那个老巫婆，阿嚏！让她给你看看，我看你病得不轻。”
“古德婆婆人并不坏。”
“是啊，因为她从来都不会给你喝那些稀奇古怪的药，所以你才会这样帮她说话的，对吧？”
“如果你们能少打烂她家两块玻璃，我就不用听你的辩解了。”向一看着纳尔认真地说道。
“那有什么办法，谁让她家后院那块空地是我们唯一的活动场所，”纳尔把手搭到向一的肩上，说道，“不过，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话，我们准能把米修斯那帮家伙活动空地抢过来，你好好考虑一下。”
詹宁·米修斯是地下街道有名的痞子少年，年纪轻轻的他占着自己舅舅是当地有名的恶棍，纠集了一群无法无天的问题少年，整日胡作非为，即便是成年人也要让他三分，纳尔一伙人从未在他身上讨到过便宜。
不过，向一在同龄人中，无论是力量还是格斗技巧都属于出类拔萃的那类，米修斯曾经吃过他的亏，不敢轻易招惹他，所以纳尔一直想让向一加入自己的阵营当中。
“呵。”
向一用看白痴的眼神撇了纳尔一眼，他从来不会为了无谓的理由和别人起争执。他低下头收拾好自己的刀具，将已经劈好的木头放进背篓后背起。
“回去，时间不早了。”
“诶？你什么时候劈的柴？等等我，我的柴还没劈呢。”
......
当向一和纳尔走出日常工作的树林，晚霞已经染红了半片天空。视野里，岩木镇12米高的城墙森然屹立，在夕阳的光辉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。
城墙之外有一条两辆马车宽的坂道，坂道的周围长满了碧绿的青草，像一块青翠的地毯平铺在旷野之上，从河堤的斜坡上一直蔓延到河边。
一条蜿蜒的小河沿着坂道顺流而下，流水潺潺的河面波光粼粼，宛如一块流动的宝石闪耀着。
坂道的外侧伫立着一排由钢铁和木材混合建造而成的白色风车。每当起风的时候，年久失修的风车就会发出“吱吱”地呻吟，它们苟延残喘地旋转着，迟钝而缓慢。
这些风车主干上油漆脱落的地方**在空气中，留下了锈迹斑斑的痕迹。
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，外出作业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，在马路最前方的就是岩木镇赫赫有名的哈姆巴斯家族车队。
哈姆巴斯家族向来以财力雄厚闻名，它的车队也是全部由蒸汽机车组成。在前面的是披着防水帆布的货车，满满的货物在帆布上挤出了深深的线条。后面则是伐木车和作业车，这是他们成为岩木镇作业令主力军的保障。
车队缓缓前进着，轮胎碾过年代久远的马路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。
即便向一和纳尔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哈姆巴斯的车队，但少年们也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向往，默默加快脚步跟了上去。
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巨响，一辆货车险些侧翻在地，整个车队顿时停了下来，向一远远看到几株带根的绿色树苗从帆布掀起的地方掉在地上。
这时，一名哈姆巴斯家族的仆人慌忙下车，将掉落的树苗捡起来，正准备将其塞回去，一根鞭子却狠狠地抽在他身上。
仆人后背吃痛，手里的树苗又掉在了地上，但是他没有回头，赶忙蹲下身去捡地上的树苗。
“怎么回事？这点屁事都做不好！”怒吼从仆人身后传来。
说话的是作业令监查队成员查理，向一认识他。他身穿一身绿色制服，手持一根鞭子，此刻正神色愤怒地瞪着那名仆人。
仆人还未答话，紧随而来的便是连续几声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声响，这次仆人没有再敢把树苗掉在地上，而是忍着剧痛将树苗塞回货车，用帆布遮好后才用颤抖的回话。
“大人，对不起！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你不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吗？你能承担后果......”
“查理，够了！”一声断喝打断了查理的话。
一名戴着尉官军衔的中年男子从后面的车上下来，他长着一张国字脸，带着一副圆框眼镜，还没到白发的年纪却须发皆白。他看上去相当虚弱，走路还需要拐杖助行。
查理快步来到尉官身边，说道：“上尉大人，这......”
上尉抬起手没有让查理说下去，他神色冷峻地看了看周围，他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，尤其现在正是作业令结束、人们归镇的时间。
查理立刻明白了上尉的意思，对着那名仆人喊道：“快滚回去！”
仆人畏畏缩缩地应了一声，快步回到车内。
查理接着转过身，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向一和纳尔。
这两个小鬼将这些全部看在了眼里啊，他露出有些狰狞的表情。
“查理，你先回车上。”上尉说道。
“是！”查理不敢违背命令，转身回到了车上。
上尉慢慢走到向一和纳尔身边，扶了扶眼镜，用冷漠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。
十五六岁的少年们从来没有接触过比队长还要高级的军官，在看到上尉走过来的时候，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。
上尉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吓人，露出了勉强而又僵硬的笑容，语气生硬地问道：“小朋友，刚才你们都看到什么了？”
听到问话，少年们的神经猛然紧绷。
上尉那双笑容难以掩盖的冰冷眼睛，仿佛毒蛇一般盯得他们无法动弹。不仅如此，他们感到浑身的血液似乎被凝固了，浑身汗毛直立，一股寒意从后背骤然升起。
“什......什么都没有看到。”
向一和纳尔完全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，他们大脑此时一片空白，只是在耳边听到一句“很好”。
直到那名上尉回到车上，车队缓缓离开他们才回过神来。
“向一，你知道吗？我刚才还以为自己要死了，我再也不想碰到那个家伙了。”纳尔有些后怕地说道。
“蛇。”向一此时已经冷静下来，用一个字形容刚才的感受。那个军官是真的会杀了他们的，他知道但没说。
纳尔感同身受，不住点头，接着问道：“不过话说回来？他们把那些树苗带回镇上干什么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向一同样心存疑惑，岩木镇作为阿曼达帝国受植潮影响最严重的地区，所有的绿化措施都是严明禁止的。除了地上某些特权阶层的人可以享有受限制的绿化面积外，携裹任何植物入镇最高可按叛国论罪。
从刚才那辆货车上携带的树苗数量来看，只要有人指控，哈姆巴斯家族顷刻间就会受到帝国严厉的制裁。但是在监察队以及军方都知晓的情况下，哈姆巴斯家族还敢携裹植物入镇，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。
不过仅仅靠着这点线索，向一无法推断出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，而且身为地下居民，地上的事情他们也是永远无法触及的。
“走吧，我们先回去再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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